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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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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兒猜莫是來收食盒的小太監,但沒有人應,她疑惑地下了榻,去將房門打了開。

門外沒有人,她目光落在挨著墻角放的食盒上。

本來食盒是被她合攏蓋好,此時卻翹起一角,顯然有人掀開看過,慌張之下發出動靜,忘記回歸原樣了。

她將食盒掀開看了看,看不出什麽異樣,便側頭往旁邊幾間屋子看去。

此時已是黃昏,天色將黑之際,但因幾間屋子都亮著燈,有燈光從門縫中傾瀉而出,依稀照亮了門前一小塊位置。

三間房門外,臨著墻邊都放著一個食盒,顯然都是用完飯後放在外面的。

她想了想,走了過去,見隔壁房門是關著的,便幹了和偷看她食盒的人一樣的事。

不同於她被吃幹凈的飯菜,這食盒的主人顯然不滿送來的飯食,不光飯沒吃完,兩個菜也只吃了一半。

一個菜是白崧,另一個菜是蘿蔔。

宮女雖在宮廷服役,但也不是頓頓能吃肉的,每逢五吃一頓肉,也就是一個月可以吃三頓肉,平時都是蘿蔔白崧換著吃,偶爾配點腌醬菜,就是開胃的。

當然,這也只限底層宮女。

若是在主子身邊服侍,主子吃不完的都賞給下面人,就能分到一些好吃食。再來就是能在尚食局當差,尤其在膳房裏當差的,各種吃食從不缺。

當年她為何挖空心思都要去尚食局,還往膳房裏鉆,不就是為了口好吃食?

此時福兒已經意識到小安子給自己夾帶送吃食的事被人發現了,就是不知道是誰偷看了她的食盒。

她看了看幾間緊閉的房門,她隔壁這間住的是那個叫紫綃的宮女,紫綃的旁邊是淑月,淑月的那邊是碧玉。

應該不是淑月,以她對淑月的了解,若是她早就應該嚷嚷上了。

福兒又在心裏算了算從她聽到響動,到出來看這段時間,應該也不可能是碧玉,這麽點時間不夠她回房並關上房門,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紫綃。

事情已經發生了,福兒雖有些懊惱自己疏忽,但並不懼怕。

說白了,這種事在宮裏太常見了,宮裏就是這樣的地方,有本事的過得滋潤,沒本事的就吃苦受累,從主子到奴婢們都是一樣。

再說了,這四人背後哪個沒人?

既然能來,就是有人把人送進來的。她能在飯食上開後門,指不定別人就能在衣裳上,在用物上開後門,畢竟尚宮六局不就是管著宮裏的吃穿用度?

這麽想著,福兒回到自己房裏,關門睡覺。

次日,果然如福兒所想,有人來教她們‘規矩’。

是尚寢局下的燕喜嬤嬤。

尚寢局掌天子燕寢及嬪妃侍寢之事,燕喜嬤嬤是其下負責教導宮裏新進嬪妃侍寢的嬤嬤。

被派來的人叫馬嬤嬤,她除了教福兒四人服侍太子時床帷灑掃陳設等諸多規矩,還要教她們床幃以內的事。

頭一次聽馬嬤嬤講床幃之事,幾個宮女俱是面紅耳赤,可很快幾人就意識到學好這件事的重要性。

服侍男人,此事聽起來著實粗鄙放浪,可宮裏那麽多主子,哪個不是靠服侍男人晉位份的?

宮中有傳聞,甄貴妃之所以得寵,除了其嬌柔纖細惹人憐愛外,據說還精通房中術,迷得陛下屢屢去找她。

皇後曾斥其狐媚下作,這狐媚下作在哪個地方,大家還是懂的。

於是幾個宮女分外巴結馬嬤嬤,福兒雖有些不屑,但她這人做事喜歡給自己留條後路,想著以後或者也許可能用得上,在馬嬤嬤講的時候,她也會在下面豎著耳朵聽。若有不懂的地方,也會觍著臉詢問。

此時就能看出各人背後隱形的勢力,馬嬤嬤看似嚴肅古板,對人不假以顏色,但對紫綃格外另眼相看,福兒有兩次發現馬嬤嬤單獨留紫綃下來說話。

紫綃恰恰就出身尚寢局。

至於旁人有沒有發現,福兒覺得應該是發現了,因為這兩天淑月和碧玉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。

淑月出自尚服局,碧玉出自尚功局,尚服局顧名思義是管衣冠和儀仗的,尚功局則管營造織染。這兩處重要性都不低於尚食局和尚寢局,但作用到她們幾個司寢宮女身上,效果卻並不明顯。

至少不如尚食局在吃食上補貼她,尚寢局利用燕喜嬤嬤給紫綃‘開小竈’,這種相對直接的作用,因此顯得這二人有些弱勢。

福兒甚至在想,既然碧玉是胡尚宮的人,她要不要利用吃食向對方示好,以此來拉攏同盟?以免她找人夾帶吃食這事被人捅破後,其他三人群起而攻之。

這種行徑看似很有心計,可前面也說了,在宮裏沒有點心計根本活不下來,要麽就在最底層受苦受累受欺負,但凡能顯出來的人,誰沒有點自己的本事?

審時度勢,借勢利己,這不過是生存在宮裏的人首要必備罷了。

可碧玉太沈默了,福兒幾乎跟她搭不上什麽話。

也是彼此存在競爭關系,四個宮女雖住在一個院裏,平時還在一處接受嬤嬤的調教,卻並不怎麽交際。甚至是向來沈不住氣的淑月,在見到福兒後,也沒顯出兩人有舊怨,頂多暗裏瞪福兒幾眼。

福兒看得出所有人都在觀看形勢,這種時候誰先動誰就暴露了自己,就在她正猶豫要不要拉攏碧玉之際,有一個人先跳了出來。

正是淑月。

這日,幾人散了課,正打算離開回住處,紫綃卻借口自己忘了帕子,又轉回去取。

其實三人都知這是她的借口,估計是馬嬤嬤又留她有什麽東西要教她。

明白歸明白,嫉恨歸嫉恨,可宮裏就是這麽個勢態,有本事的吃肉喝湯,沒本事肚子都吃不飽,福兒本是沒當回事,卻見到淑月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
她停住也就罷,碧玉也留了下來。

見此,她也不好當即就走了。

“難道你們甘心?”淑月突然道,“尤其是你,福兒,這欺人都欺到人面前來了,難道你甘心?”

這種激將拉人當槍法,福兒可不會上當。

“你不甘心,你說我做什麽?咱們關系可沒這麽近。”

淑月紅著眼睛,滿臉憤恨地捏著帕子,道:“就算你我以前有過節,可如今人家明晃晃欺負咱們,我不信你們不懂馬嬤嬤用心不用心教裏的區別,每次敷衍了事教我們,卻留她下來單獨教,難道你們想一到太子殿下跟前,就被人故意比下去,到時候被人踩在頭上作威作福?”

福兒哂然,沒有說話。

這時向來寡言的碧玉說話了。

“自然是不想的。你們大抵與她不熟悉,我卻知道她的性格,不是個能容人的,慣喜歡欺負人。”

福兒瞧了碧玉一眼,難道說她和紫綃也有過節?

這不禁讓她想到自己和淑月,不過四個人,卻有兩對死對頭,這種巧合她甚至有些懷疑,上面會這麽挑人是故意的,可這麽做到底對上面有什麽好處?

就在她正胡思亂想著,紫綃竟出來了,見到三人沒走十分詫異。

“你們怎麽還沒回去?”

淑月冷笑道:“你都沒回去,這麽著急我們回不回去做什麽,難道你找借口轉頭回去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做?”

她這話分外不客氣,也十分難聽,讓紫綃臉上的笑當即沒了。

“我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做?”

“有沒有你自己不清楚?”

“我不懂你在說什麽。”

說完,紫綃便想走,卻被淑月攔了下來。

“怎麽,你敢做還怕人說?”

以前福兒每次對上淑月,都會覺得自己倒黴,竟碰上這麽一個不講理還奇葩的人,跟這種人講理根本講不通,此時見她這麽對付別人,她反而多了層看戲的心態。

“什麽叫敢做還怕人說?我做什麽了?”紫綃臉色難看道。

淑月連連冷笑:“你別把我們都當傻子,馬嬤嬤單獨留你是做什麽,難道還要我們給你明指出來?信不信我去稟了陳總管,讓他來評理?”

聽聞對方提到要去稟了陳總管,紫綃終於明白這事是含糊不過去了,一時間她臉色分外難看。

她低聲威脅道:“你別不講理,各顯神通,各謀前程,宮裏向來就是這樣,你若是尋到能謀前程的路子,難道還會分享別人不成?”

淑月語塞。

她自然不會,好東西怎可能分享別人。

見此,紫綃冷笑又道:“既然不會,何必拿我說事!”

這時,碧玉說話了。

“紫綃你別混淆視聽,我們可都是要服侍太子殿下的司寢宮女,尚寢局的燕喜嬤嬤對我們藏私,只用心教你一人,這跟你說的情況根本不一樣。”

“對,這根本不一樣,你別混淆視聽!”淑月道。

紫綃恨恨地瞪了碧玉一眼,逼問道:“怎麽不一樣?你告訴我怎麽不一樣了?”

碧玉本就是個不擅長言辭的,她心裏明白什麽不一樣,但一時不知該如何說,福兒也知道什麽不一樣。

說白了,尚寢局派人來教她們,是授藝。

司寢宮女是做什麽的?

引導太子人事。

若司寢宮女都懵懵懂懂,什麽都沒學會,又如何能引導太子人事?這是上面分派給尚寢局的任務,根本不能和宮女自己謀到好前程等同視之。

若沒牽扯上差事,馬嬤嬤願意藏私就藏私,誰也說不得什麽,可牽扯到差事,她就是假公濟私,這是告狀告到上面,會有人出面管的。

顯然碧玉雖不善言辭,但也懂這個道理,當即道:“你既覺得一樣,那我們這便去稟了陳總管,你就看是什麽結果吧。”

福兒在心中叫了個好!

這碧玉看著悶不吭很老實,卻很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嘛。

紫綃臉色大變。

眼見淑月和碧玉作勢要走,她大急上前去攔。

又見福兒像沒事人一樣站在旁邊,忙道:“我找馬嬤嬤走路子是我不對,那福兒還找小太監給她夾帶吃食,你們怎麽不去說她?”

福兒本聽得饒有興味,沒想到事情能牽扯她頭上。

她就說紫綃憋著一直沒揭發她是想幹什麽,原來是在這等著!

“你們吵就吵,扯我做什麽?”她有些不耐道。

“為何不能說你?你能找人讓尚食局給你夾帶吃食,我就不能找人走路子?”

福兒算看明白了,這紫綃是眼見自己要倒黴,非要攪渾了水把她攀扯上。

是,她是找人夾帶吃食了,但兩件事能一樣嗎?

淑月碧玉二人能去找陳總管告狀,說尚寢局的嬤嬤藏私不用心教她們,能去找陳總管告狀,說她福兒為了滿足口腹之欲,找人夾帶吃食?

當然能。

但前者陳總管為了太子利益,必然會發作,後者頂多覺得她這個宮女貪嘴好吃,斥她兩句罷了。

福兒覺得紫綃挺蠢的,她為給自己開脫無可厚非,但非要把她扯出來,不是明擺著把她推向那兩個人,讓三人同仇敵愾?

“你要覺得我這事算是事,就趕緊去找陳總管告狀,看陳總管是發作你,還是發作我。”福兒冷笑道。

紫綃當然明白其中道理,可她這會兒被逼急了,此事若是捅到陳總管那兒,她跑不掉,馬嬤嬤也跑不掉,尚寢局必然要擔責,只能咬著福兒胡攪蠻纏。

“若我被攆出東宮,你也討不了好!”

福兒笑瞇瞇地瞧了她一眼:“那正好,我本來就不想進東宮,當什麽司寢宮女,侍候那勞什子太子,你趕緊去告我的狀,把我從東宮攆出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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